初春的清晨，我推开武夷山茶农老林家的木门，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炭火香与岩骨花香的气息。这位与茶打了三十年交道的老师傅，正用布满茧子的手掌轻抚着刚焙好的肉桂，笑着对我说：「姑娘，真正的‘山场气’啊，藏在茶汤的骨子里。」

茶台上，两盏白瓷盖碗并排而列。老林注入沸水时，我注意到他手腕刻意抬高三寸——这是老茶人才懂的「高冲低斟」手法。左侧茶汤澄澈如琥珀，右侧却略显浑浊。「别看这杯透亮，」他指着右侧茶碗，「正岩茶就该带着些‘雾’，就像好酒挂杯。」

啜饮间，老林教我舌尖抵住上颚缓缓吸气。忽然，一股带着青苔气息的凉意从喉头升起，他眼睛一亮：「尝到没？这就是坑涧茶特有的‘清凉韵’。」接着又斟了半杯递来：「现在含住别咽，用鼻子呼气。」刹那间，竟有兰香从鼻腔窜出，仿佛整片茶山在呼吸。

我们来到海拔700米的牛栏坑，老林抓起把泥土搓捻：「你看这紫褐色的砂砾岩，捏碎有油性。」他掰开茶树枝干指点，「真正核心山场的茶树，叶片背面绒毛是银灰色的。」午后的阳光穿透叶隙，在茶青上跳动出细碎的金斑。

「市面上说‘山场气’的十有八九是香精。」临走时老林塞给我包茶样，「记住，真货的余韵像钟声，越好的茶回响越悠长。」回城后试泡，当第三道茶汤在口腔化开时，我忽然懂了——那绵长的岩韵，正是武夷山亿万年前海底火山喷发时，封印在矿物质里的古老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