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，茶馆里蒸腾的雾气裹着龙井的清香扑面而来。老茶客们总爱缩在东南角那方被岁月磨出包浆的八仙桌旁，青花盖碗在桌面上磕出三长两短的声响，柜台后的老板便心领神会地拎来铜壶续水——这看似随意的敲击，实则是老饕们用了半辈子的加水暗号。

穿对襟衫的张老爷子常说：‘茶桌上摆壶嘴朝外，那是下逐客令哩。’他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，在桌面画了个圈，‘当年青帮的弟兄们谈事，茶盖反扣碗沿就是亮刀子的信号。’话音未落，邻座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突然把盖碗斜扣在托盘上，惊得老爷子差点打翻茶船，却见那人只是掏出手机扫码结账，众人顿时笑作一团。

最耐人寻味的是靠窗那张大理石圆桌。上周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生面孔，把茶匙横搭在杯口整整二十分钟。跑堂的小六子刚要收杯子，被老板一把拽住后襟——后来才听说，这是早年文物贩子‘看货’的暗桩。如今这些江湖切口虽已式微，但老茶客们仍保持着‘新茶不斟满’的规矩，那留出的三分空隙，藏着中国人特有的处事哲学。

暮色渐沉时，常能看见穿中山装的老者用杯盖轻刮碗边。三声脆响过后，角落里立刻站起几个身影，茶钱早已压在香炉底下。他们消失的背影后，只余桌面上几道未干的水痕，歪歪斜斜组成了个‘隐’字。